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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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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贾氏小哥俩将贾母欲替贾政纳姨娘的事儿推给元春,有心暗搓搓的看热闹;元春请他们帮着探听二尤的各色消息。贾琮遂告诉她:尤二姐与皇粮庄头张家的张华指腹为婚,只是因尤老娘已经改嫁,两家断了联络。那张家早因遭了官司败落家产,张华又成日嫖赌不理事物花尽家私被他父亲撵出去了,如今听闻在哪个赌场安身。尤三姐是个泼辣性子,并无婚约,更漂亮些;心里有人,只是那人前两年成亲了,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心思。

    元春闻言苦笑道:“若是这般人物倒是好办,只是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老祖宗这会子也不过是瞧瞧罢了。”因思忖了会子,又问他们可知道胡氏预备何时将人领来。

    贾琮眨眨眼道:“这个我们怕是不容易得信儿,姐姐就住在老祖宗院子里呢。”

    元春挑眉瞧了他一眼。

    数日后胡氏果然领着二尤来给贾母请安,贾母见她们生的一个赛一个俏丽,喜欢的紧,戴上眼镜儿拿过手来细细瞧了半日,又留她们的饭。正说话儿呢,只听外头有人喊道,宝二爷来了!贾母才一抬头,只见宝玉笑从外头走了进来叩首:“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忙一把将他揽进怀内:“好孩子,今儿怎么回来了?”

    宝玉道:“昨儿得了大姐姐的信,说是前些日子我拿回来的功课,她有几处要当面与我说,让我得空回来一趟,还替我做了身新衣裳。我等不得,今儿下了学便赶回来了,先来见见老祖宗。”

    贾母又满头满脸摩挲了他一番,道:“你姐姐不容易,来日你出息了千万记得你姐姐。”乃放他走。谁知他竟先跑去向二尤见礼,还一副捻熟的模样,说了几句话才走的。贾母心头疑惑顿起,忙催着他去了。

    到了晚上,贾母将元春喊来自己屋里,问道:“今儿宝玉可跟你提过东府那两位小姨娘没有?”

    元春想了想道:“提过两句,说是近年他去东府的时候常见的,只是……”她欲言又止。

    贾母忙说:“我的儿!你但凡有话只管说。”

    元春苦笑道:“我屋里的绿绮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她也不知听谁胡言乱语,说宝玉进屋的时候,东府的那两位小姨娘看他的眼神跟狼似的。”

    贾母吓了一跳,赶忙回想那会子她二人是个什么神情,偏当时她一颗心两只眼里唯有宝玉,压根儿没瞧她两个。

    元春站起来向贾母福了一福道:“老祖宗,孙女儿多句嘴。宝玉是那个性子……又是那个模样,哪个年轻的女子不爱凑在他跟前呢。若一个不留神,我恐他年纪小不懂事,会着人家的道。”

    贾母忙喊道:“那两个小蹄子再也不许进咱们府的门!”

    元春道:“老祖宗最疼宝玉了。咱们祖孙两个,也唯有指望他的,不然还指望谁呢?”说得贾母险些垂泪下来。她又叹道,“他们书院还好些。我最恐他去东府看戏吃酒……我在南安王府曾听见一些话,东府在外头名声不大好,蓉哥与珍大哥哥的通房……”

    贾母大吃一惊:“竟有这等事!”

    元春低声道:“珍大哥哥多大岁数,蓉哥儿多大岁数。那些小女孩儿纵最初只为着得一个半主子的身份肯贴心服侍珍大哥哥,哪里比得了蓉哥儿?况高门大户里头老子赏赐侍妾通房给儿子也是寻常事,万一能有机会去服侍蓉哥儿,岂不比跟着珍大哥哥强十倍?纵蓉哥儿起初没那个念头,挡不住人家天长日久的拿有心算无心。”

    贾母点点头:“说的也是。人心不足,总是一步更想一步的。先盘算老子的富贵,又盘算儿子的年岁。来日让宝玉少去东府,纵要去也须得让人看好了,莫沾惹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元春忙附和了几声“还是老祖宗有见识”,又陪着说了些闲话去了。

    待她走了,贾母歪在榻上越想越不痛快!那二尤是什么东西,竟敢觊觎宝玉!胡氏更是包藏祸心,将这样的女子引进荣国府的门来。万一自己瞧上了,待纳了哪个入门,那会子宝玉还大了些……想着想着寒毛都竖起来了。猛然又想起元春后来的话,贾珍的通房盼着服侍贾蓉,顿时不寒而栗起来。若是贾政的姨娘也有此心……顿时将此心散去了一小半。

    而后又有鸳鸯进来回道:“老祖宗让我探听那两位尤姨娘的事儿,我听见了些。”

    贾母指着她:“快说!”

    鸳鸯便将她从外头听来的、实则是元春贾琮使人散出去二尤的来历说了一回。贾母愈发怒了:“一个有婚约、一个心里有人!当我老婆子瞎了眼么?”

    鸳鸯劝道:“小蓉奶奶不过是个中人罢了,自然有什么好的都说给老祖宗听,不好的自然就不提了。”

    贾母顿足道:“素来中人皆是如此,好的只管吹破了天去,坏的只字不提。亏了这两个还是咱们家的亲戚,打听起来容易。”自此她便疑心起中人的话可对不对来,又因老太妃之孝并后来贾敬之逝,拖一拖闹一闹,不了了之了。

    贾琮听说了此事,不禁向贾环等人道:“大姐姐眼光准、办事狠厉。她看得准老祖宗的死穴倒是不奇怪,难得竟舍得将宝玉哥哥牵连进去!换了你我必舍不得。”

    吴小溪在旁道:“这可比不得!你们那两位都是姐姐,牵扯进这般事自然不妥的。宝二爷一个男子,纵传出去也不过一个风流名声罢了。”

    却说贾蓉本为怡红院常客。这日在他怡红院与粉头饮酒作乐,那粉头一曲琵琶唱来,如泣如诉,听得众人神魂颠倒。唱罢,喝彩声一片。

    那粉头讨了一盅酒喝,叹道:“要说唱的好,前些日子来我们这里挂单的那位莺歌娘子唱的最好,可惜她只来了小半个月便不来了。”

    众人忙问:“何故不来了?”

    她明眸一转,笑道:“咱们怡红院什么人物儿都有!原来莺歌娘子本是先南安郡王的姬妾,王爷在时极得宠爱。因她本是扬州瘦马、一个外地富商送给先南安王爷的,在京中无家无业无牵无挂,王爷死了她被王妃散出来,方来我们楼中挂单。偏她才来了不久,不知何故此事让南安王府知道了,顿觉颜面无光,哎呦呦好威风,竟是使了几个兵士去人家客栈威胁,不许再来唱了。只是他们也给了莺歌娘子些银两,她在铜锣巷买了座小房子,如今做了暗窑子。”

    诸位纨绔闻听顿觉有趣,纷纷相约明儿就去见个世面。

    那粉头假意恼道:“好没良心!还在我这儿喝着酒,一心竟想着旁人。她服侍过王爷就高人一等不成?”

    纨绔们忙一叠声的赞她,又连点了三壶美人春酒才将她哄的破嗔为笑。

    怡红院有各色茶酒,价钱差了许多,粉头们皆有抽头,价钱越贵的抽头越多。美人春较之旁的酒贵上了上百倍,若有客人点了,粉头可以抽三成的利。故此点但凡院里的美人不欢喜了,美人春定能使她们欢喜的。

    次日晚上,贾蓉与这几个纨绔果然往铜锣巷去寻那莺歌娘子,听她唱了几个曲儿,果然婉转悠扬,悦耳动听,不禁抚掌:“绕梁三日说的便是娘子了!”

    莺歌娘子抱了琵琶过来翩然道谢,引得几个人都伸手出去搀扶。贾蓉抢先一步握着那只小手才要说话,忽听外头“咣”的一声响,又有人在叫嚷。贾蓉皱眉看着自己的小幺儿道:“出去看看。”那小幺儿应了一声,尚且不及转身,只见门口哗啦啦涌进来一群人来,高矮胖瘦不等,穿的衣裳也杂,皆是市井人的打扮,偏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个面具!有唐僧、有孙猴子、有猪八戒、有沙和尚、竟然还有红孩儿!映着烛光颇为喜庆。

    只见一个戴唐僧面具的汉子问道:“哪位是宁国府的贾蓉贾大爷?”

    那莺歌娘子吓迷糊了,指着贾蓉就说:“便是这位!”

    唐僧几句上前来到贾蓉跟前:“你就是贾蓉大爷?”

    贾蓉道:“不错,这位先生可有事么?”

    那唐僧抱拳道:“贾大爷,咱们素不相识、且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拿人钱财□□,只怨你为人不厚道将人惹恼了。你若有不痛快可莫要寻我们,不与我们相干。”不待贾蓉明白过来,一声令下,“揍他!”众人一拥而上将贾蓉簇拥到院子里,一个矮个子的猪八戒抬腿踹他倒在地上,拳□□加,打的贾蓉哭爹喊娘。

    旁的纨绔有心帮忙,让这群人随便几下便吓得远远躲开。欲出去喊人,门口站着金角大王与银角大王!急的干瞪眼。

    也不知凑了多久,眼见贾蓉都不动弹了,有个孙猴子道:“你们下手没打要害吧?”

    一个九头狮子道:“没有,客官说了,要让他活着,死了没趣。”

    白龙马上前查验了会子,道:“没死。我瞧着差不多了,对得起工钱。”

    另一个唐僧道:“既这么着,风紧扯呼吧。”

    有个猪八戒道:“不急,我说几句话。”乃向先向贾蓉道,“我们的客官有一句话告诉贾大爷,绿帽子你自己留着吧!”又向众纨绔抱拳道,“我们是京都复仇者联盟,专门替人行侠仗义、抱打不平。诸位如有不平事又不方便自己亲自出面,往市井各处打探我们即可。只要钱给的多,除了姓天家姓氏的以外,连异性王爷我们也敢揍!”言罢作了一个罗圈揖,吹了两声口哨。

    这群人立时飞一般跑向院门口,才到门口那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便及时开了门,他们如潮水一般瞬间涌了出去,门又立时关上了。耳听得咔嚓一声,显见是从外头上了锁。里头的人忙跑向门口砸门,直砸了半日方惊动邻里,请人帮着砸开了门锁,方将他们放了出去。

    贾蓉带着的人忙哭着将他送回府去,请大夫来瞧。果然不曾伤到要害,只是伤处颇多,须得养些日子、又得受些罪。

    贾珍见他又不知道在外头丢了什么,尤为恼怒,立在他屋里骂了半日。

    贾蓉心中极是委屈,压根想不起来自己给人送过什么绿帽子。胡氏心中有所疑,偏她并不敢说;再者,她也觉得贾母或是贾政不可能干雇人打贾蓉这等事。

    揍完了贾蓉,贾琮贾环笑嘻嘻去告诉了元春。

    元春不曾想他们如此莽撞,惊道:“万一让他察觉了如何是好!再者,咱们总归是读书人家,这般打打杀杀的不好。”

    贾琮撇嘴道:“咱们祖父是一员大将、咱们府里是将军府!大姐姐,咱们不是读书人家,是武将后人!用拳头最是便宜,许多时候嘴皮子没用。”

    元春忽想起自己能回来也是他们直接抢的,不禁笑点头道:“也罢,你们都大了,随你们的意便是。”

    贾环道:“昨儿三姐姐提醒了我一件事,只怕有些冒昧,大姐姐勿怪。”

    元春忙问何事。

    “大姐姐如今乃是南安王府遣散的姬妾,说出去不怎么好听。许多事虽是假意凑面子、众人心知肚明,也须得凑一凑。”他抬目看着元春,“三姐姐说,先南安王爷丧事才过不久,纵然有人家寻咱们替大姐姐议亲的也须得等几个月当是避嫌。前些日子琮儿得了消息——”他瞄一眼贾琮,贾琮点点头。“东府里的敬老爷快要不行了。”

    元春大惊:“此话当真?”

    贾琮道:“没多少日子了。”

    贾环接着说:“若是这么算起来,有须得多避些日子。不如大姐姐去寻个尼庵带发修行些日子、或是去个道观当些时日的女冠。来日再还俗。假是假了些,只当清洗掉前头那层身份去,场面上好看些。”

    元春闻言有几分茫然,恍惚了会子道:“你们且容我细细想想。”

    小哥俩忙起身告辞。

    才走到门口,贾琮又回头道:“咱们的家庙馒头庵,姐姐就别去了!那里头极乱,颇为不堪的。”

    元春忙问:“既然极乱,何必治一治呢?”

    贾环撇嘴道:“没本事的治不了,有本事的谁有那个闲心思去?还有家学也乱成一团糟,不也没人管么。”乃晃晃悠悠的走了。

    元春因在灯前冥思了一宿。次日她的两个丫头起来见她还坐在案前,忙问姑娘可有哪里不妥。元春笑道:“没有不妥的。只是有些事儿想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