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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献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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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在洪竹的带领下,沉默地往皇宫外面走去,沿路所见太监宫女,各自侧身见礼,偶有些入宫不久的新人反应不过来,便是被有品级的老人们好生一通教训。范闲没有什么jīng神理会这些事情,只是一味地走着。

    宫里诸人瞧着洪竹在他身前,想到陛下重新让小洪公公起复,只怕便是为了要污一污小范大人的眼。只是出乎很多人意料,范闲并没有对洪竹如何厉声苛sè,反自平静地与他聊着天,洪竹也是保持着谦恭模样,看上去倒是和谐的狠。

    小范大人和小洪公公都不是寻常人,看着这一幕的人们都在心里叹息着,大概也只有这样能够将自己真实情绪掩饰的如此之好的人物,才能够在庆国朝廷宫廷的变幻莫测中,始终保证自己的生存以及前程。其实世事很奇妙,在众人眼中看来,范闲与洪竹在出宫道路上的问答是演出来给众人看的,却没有谁想到,范闲和洪竹是真的在说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表情很自然,各自将各自的角sè扮演的极好,说的内容,却是一些极不寻常的内容。

    “陛下这些rì子还是挺喜欢那些菜sè。”洪竹低着头,顺眉顺眼说道:“太医院验过了,都是些极好的培元固本的食材。”

    范闲双眼直视前方,没有看洪竹的脸,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来表情的变化。三年前叛乱初平,事情影响渐消,洪竹被提出冷宫,最初便是在御膳房内帮差,他是曾经风光过的人,加上自身机灵,又有范闲在暗中的帮扶,rì子不仅过的不难,而且还渐渐手头重新敛了一些权力。

    到后来洪竹跟着戴公公办差,却也没有减弱对御膳房的影响力。这时候洪竹对范闲说的话,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个小秘密,更准确地说,是范闲的小秘密,因为就连洪竹自己,也并不清楚,为什么小范大人要影响御膳房送呈陛下的食物材料。

    洪竹并不担心范闲会对陛下下毒,因为在皇宫之中,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无论是慢xìng或急xìng的毒药,自然有专门的人才进行甄别,再加上试菜的环节,下毒的可能xìng已经被基本上消除。

    而且这些被洪竹暗中影响加入食谱的食材,也得到了太医院的大力赞赏,尤其是那一味产自南方的旱芹,更是因为其xìng凉,味甘辛,颇有清热除烦,治暴热烦渴之效,而被太医院的医正们努力推荐入陛下的每rì饭桌之上。

    无毒是最浅的要求,洪竹也不知道皇帝陛下的身体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看这治澡,清热,除烦的旱芹,让太医院如此看重,只怕陛下体内或许真有内燥。

    洪竹微低着头,看了范闲一眼,没有看出他的真实情绪,在心里暗自想着,在当前的局势下,小范大人还在替陛下的身体cāo心,难道真是位忠臣孝子?只是可惜小范大人乃xìng情中人,只怕难以释怀陈老院长之死,也再难获陛下之喜了。

    由御书房出宫的道路并不遥远,只是范闲先前已经得了旨意,可以去漱芳宫看看宜贵嫔和三皇子,所以洪竹带着他往内宫的方向绕了绕。之所以陛下会有此恩旨,或许是因为从今rì起,范闲便会真正的成为京都里的一名闲人,再难有入宫的机会。

    走到漱芳宫外,范闲听着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年青女子的笑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着皇宫怎么忽然变得如此热闹?回头看着洪竹问道:“国公巷的夫人小姐们今天入宫请安?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是待选的秀女,因为要候着各州郡下个月送上来的人选,所以这十几名秀女要在宫里多呆些时间,今儿个怕是贵嫔娘娘召见她们,要讲些规矩吧。”洪竹轻声应道。

    范闲听着这个消息,表情微怔,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些天被软禁在范府之中,后来又忙于暗底里的那些规划,根本没有注意京都里关于选秀的风声,他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皇帝老子又准备娶老婆了。

    就像宜贵嫔和三皇子那样,范闲根本没有花太多时间,便嗅到了选秀一事背后所隐藏的意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不仅自己在动,皇帝老子也在动,而且对方不动则矣,一动便是剑指千秋万年之后,给予了自己最强烈的jǐng告。

    他的心里有一丝惘然与歉意,这抹歉意是对漱芳宫里那对母子的。在这个世上,如那对母子一般真正信任一位宫外强援的人不多,这种信任极其难得,然而如今却因为自己的缘故,要让他们面临不可预知的风险,范闲心头难安。

    看着范闲默立在漱芳宫前,洪竹以为他是想着宫内有秀女,不大适合入内拜见娘娘和三皇子,轻声问道:“是奴才的错,要不大人改rì再来?”

    范闲笑了笑,说道:“为什么不进?不合规矩?我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守规矩的人,陛下给了旨,我便来看看,若再不来看……谁知道下次有机会入宫是什么时候?”

    说着话的同时,范闲已经是迈步向着漱芳宫里走去,守在宫门口的两个太监是跟着秀女班来的,并不认识范闲是谁,但看着一个年青男子,穿着一身素净棉袍就这样往宫里闯,也不由骇了一跳,虽然他们不认识范闲,但能在宫里呆着,都是些机灵的主儿,哪里敢去拦,一个人跟在了范闲的后面压着声音请安,另一人则冲进了漱芳宫,通知里面的人。

    一入漱芳宫,只听得一阵惊慌失措的低呼,还有些整理衣衫的声音,更多的则是好奇的目光。

    范闲来的太快,那名太监来不及说什么,宫里的秀女们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他便来了宫内,一下子无数双目光凝视了过来的,庆国风气较为开化,虽然此时乃在深宫之中,男女大防要守,可是忽然见着一位年青男子入内,这些秀女们也只是压低声音惊呼了数声,并没有真的羞到要去死,或是哭出声来那般变态。

    一片强行压抑下的慌乱之中,范闲温和一笑,朝着正中间儿的宜贵嫔正经施了一礼,说道:“小姨今儿这处倒真是热闹。”

    这个称谓又是极不讲究,极为违礼了,只是今rì范闲在御书房内已经与皇帝陛下正式决裂讲开,虽然他被皇帝还是死死地捏住了七寸,做不出什么事来,但在心xìng方面,却也是再也不愿隐瞒什么,隐隐然透出了一股什么也不在乎的潇洒劲儿。

    宜贵嫔是柳氏之妹,当初范闲第一rì入宫时,她便极喜爱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小男生,现如今范闲早已chéng rén,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早已极为密切,往rì在私下时,宜贵嫔总是要范闲称自己为姨,但没料到今儿宫里如此多的人,范闲却也这般叫了出来。

    宜贵嫔微微一笑,说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没大没小的。”这话看似不悦,其实只是提醒与询问,范闲看着她摇了摇头,笑了笑,宜贵嫔的眉角里便现出了一丝忧虑之意,范闲今儿个的表现太过奇异,看来御书房里的谈话,虽然没有到最坏的结果,却也没有什么向好的趋势。

    一思及及,宜贵嫔的心里便像压上了一块大石般,沉甸甸的,强做笑颜说道:“今儿怎么想着入宫来了?”

    范闲入宫的目的阖宫皆知,这只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范闲略解释了几句,便在这当儿,醒儿早已经搬了个绣墩儿过来。这名当初的小宫女,如今也成了漱芳宫里资历最深,说话最有气力的大宫女了,范闲看着她清秀的脸颊笑了笑,还觅了个空儿说了一句闲话,这才正经对宜贵嫔说道:“今儿除了见驾,陛下还吩咐来看看三殿下的功课。”

    宜贵嫔眉宇间的忧sè越来越浓,暗自思忖着,这莫不是来告别的?只是范家小姐在宫里,范府国公府上数百人口,这范闲……难道还真敢走不成?一时间,她不禁有许多话想问范闲,只是此时场间秀女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也无法问出口。宜贵嫔的心里好生烦燥,恨不得将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们全数赶出宫去。

    范闲看她的脸sè,便知道这位姨娘会错了意,笑着说道:“殿下在哪里?”这便是找借口要离开此间了,毕竟坐了一屋子皇帝老子将来的小老婆,等若是自己的小后妈,范闲只不过是想借此看看选秀的隐意,却不想总在这里呆着。

    “平儿在后面,你自己去吧。”宜贵嫔有些头痛,看着他摇了摇头。宫女醒儿望着范闲笑了笑,领着他往后面走了,洪竹则是一步不离地跟了上去,这一跟,落在闲人眼里,便是陛下吩咐洪竹在盯梢了。

    随着范闲走入了殿后,场间的气氛顿时松泛了起来。从他入场的第一刻开始,那十几名秀女在微微慌乱之后,便强自镇定,务求要在娘娘的面前展现出天家气度,只是看着那个年青大臣英俊的面容,潇洒的气度,这些只不过十四五岁,平rì里连大门都极难跨出的姑娘们,哪里能完全平静下来?

    令她们好奇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平民打扮的年青人,却能在宫禁森严的皇宫里自在行走。待听着此人与宜贵嫔的一番对话,但凡有些眼力价儿的秀女都猜到了,原来此人便是小范大人……难以抑止的,本来只是好看的有些不似凡人的容颜,顿时在这些秀女们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光彩,不论是胆大的还是淑宁的,或直接,或悄悄地,都多看了范闲几眼。

    此时范闲离开,终于有位胆子极大,而且出自国公巷的秀女憨喜问道:“娘娘,这位便是小范大人?”

    得了宜贵嫔点头肯定,这些秀女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毕竟都还是一些小女生,在宫里闷了几rì,忽然遇到了传说中的小范大人,也难怪她们会激动成这副模样,竟是连入宫前家里的训话,这些天宫里教习嬷嬷的叮嘱全都抛到了脑后。

    却有几位心比天高的秀女只是平静地坐在一旁,她们却是从范闲的打扮中,看出了一些蹊跷,加上这几位秀女一直将御书房里那位范府小姐,当做是最大的劲敌,所以相对着,今rì看见范闲,并不如何动容,反而有些隐隐的敌意。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陛下还是让你去漱芳宫……”一辆很寻常的马车上,林婉儿看着身旁有些疲惫的范闲,轻声说道:“选秀的事情,出现的突然,我看陛下也只是jǐng告一下你,他对老三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你不要太过担心。”

    他们夫妻二人独处时,范闲总是称皇帝陛下为皇帝老子,林婉儿则是称那个自幼抱着自己长大的男人为皇帝舅舅,不算大逆不道,却有些家常的趣味。今rì林婉儿直接称的是陛下,范闲也清楚,妻子了解自己的情绪非常差劲。

    “也是要jǐng告朝中百官,不要以为以后的庆国就一定是老三的。”他笑了笑,说道:“陛下年纪虽然大了,但是雄心犹在,就不知道雄风是不是犹存。”

    “你和承平说了些什么呢?”林婉儿轻轻拉开马车的车帘,看着外面初秋的京都街景。